#0 鲸须

去年深秋，四年未见的美国朋友来多伦多出差，公事结束后的周末，来我的小屋落脚并相聚。阴雨连绵的周六，我们散步到安大略皇家美术馆看了一个关于鲸的展览。主展厅的天花板上吊着一只鲸的标本，垂着一片浓密的须发。正在好奇这是什么的时候，朋友小声感叹：“Look at the baleen!”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baleen”的存在。然而在听到这个名词后，我没有急着掏出手机搜它的中文释义，而是让朋友再重复一遍它的发音。

“Baleen.” 她的声音仔细又清晰。

不知为何，我一直对由两个音节构成且重音在第二个音节的单词有一种特殊的偏爱。虽谈不上韵律，但念出来时的节奏总值得回味。尤其如果第二个音节中有一个长元音的话，就更美妙了。

“Baleen”这个词自此印在了我的记忆中。后来，我查到它的中文解释是“鲸须”，功能类似牙齿。一些当代学者认为，鲸须是牙齿进化后的结果。回溯历史，达尔文的《物种起源》也记录了鲸须的特征：

格林兰岛海域的鲸是世界上最奇特的动物之一，犹以鲸须、鲸骨的构造最为奇妙。鲸须生长在鲸鱼的上颌两侧，各有一行，每行约300片，以嘴为对称轴，紧密地上下横排着，在主排之内还有一些副排。所有须片的末端和内缘都被磨成刚毛，刚毛遮盖了整个颚，用以滤水，鲸鱼便通过鲸须获得食物。

在《物种起源》中，面对天主教信徒、生物学家米瓦特（St. George Jackson Mivart）的疑惑，达尔文推断鲸须的出现很有可能与片状的鸭嘴类似，毕竟两者都有滤食的功能。即使未能揭晓进化的细节，单从结论出发，自然选择的法则已能告诉我们，每一级进化都对生物本身有实用。这种“实用”更在人类社会中得以延续：在塑胶未被发明的年代，因为鲸须兼具极高的柔韧性与弹性，人们用它来制造鞭子、紧身塑身衣（corset）和医疗器具。

在赞叹鲸须的神奇之余，我隐约觉得它于我个人而言还是一个意义颇丰的隐喻。比如，播客Casticle的初衷只是我想要挑选一些配得上听众时间与注意力的内容，过滤嘈杂、筛选价值是这个节目的主要属性。两年多来，尽管只惭愧地发布了十几集节目，但我对待内容的方式已发生几次根本的变化。在漫长的策划和制作过程中，我也在观察、体验、见证着社会的变迁、行业的起落与文化的浮沉。这些见识慢慢地磨掉了我处理信息的“工具”上锋利的刀尖。比起锋利，我更需要鲸须那样的柔韧。比起登上至高点去制造爆点，我更希望自己享受一场悠长的冒险。

以“Baleen”为名重启邮件通讯，也是为了更好地记录游历和感悟。更实际的解释是，在结束过去一年时常让我茫然的专业学习后，我觉得自己准备好再次出发，继续我一度中断的事情。这份通讯每1-2周发布一期，将收录我每段时间认真消化过的、值得你时间的中英内容。Baleen的立意与Casticle完全相同，希望我在努力证明自己仍能做好这件事时，让你从更宽广、更能持续的视角看世界。

在刚刚过去的夏天，我完成了自己在加拿大的第一份实习工作。交接后，上级主管回复了我的离职感谢信，他说在我身上看到了“the aura of honesty”。我很感动，因为诚实一直是我心中最难得的品质。为了“the aura of honesty”, 我会认真地做好Baleen的，期待你的到来与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