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aleen#1 爱国者的猫鼠游戏

冷战期间，时任美国总统杜鲁门签署了一项行政指令：行政部门有权随意调查、开除任何被认为背叛国家的联邦政府雇员，并无需提供证据。调查细节只能以FBI机密文件的形式保存起来。此后，以国防部为代表的美国政府像对待原子弹那样强迫性地囤积并隐藏信息，比如美国士兵每年消耗多少花生酱也算作军事机密。

1953年，国会议员John Moss上任某一闲职，惊讶地发现即使他拥有法定的管辖权，也不能查看关于2800名因“安全问题”被解聘的员工的详细记录。两年后，杜鲁门卸任，可国防部的做法更加极端。因政府保密工作备受限制的记者与报纸编辑愤然反击，他们发现了即将担任更高职位的John Moss，确定了双方在推进信息公开与透明化上怀有相同的憧憬和使命。Moss随后成立了一个“政府信息特别小组委员会”，开始为了解决信息封锁推进专项法案。这一法案，就是在历经无数斗争后、于1967年正式生效的《信息自由法》（Freedom of Information Act，FOIA)。美国公民因此第一次有权要求查看政府隐藏并管理的信息。如果请求被无端拒绝，公民还可以依法起诉相关部门。受水门事件的影响，国会又通过了《信息自由法》的修正案，此举再次极大加强了公民对官方信息的获取权与使用权。

Moss二十年前的愿景终于得以实现。但超出他想象的是，FOIA催生出一种新的职业——“information reseller”，信息转销商。许多商业公司发现利用FOIA获取“机密”信息省心省力，发一封便宜的申请信就能换来商业价值颇丰的数据。如今，这种类型的商业公司已经成为FOIA的主要受益方，仅2020年，它们就发出了总计80万份的申请。这些公司中，有的专攻SEC（证券交易委员会）的财务报表，有的专攻FDA（食品及药物管理局）的设备检测报告。而本期故事的主角是Newport Aeronautical——由George Posey III 创办的倒卖军方飞机工程图纸、技术手册的家族企业。

根据供求关系，这家公司之所以运营良好是因为存在市场需求。以美国来说，军用飞机往往投入使用几十年，而这些飞机上的零件出现故障时，必须由最初的制造商修理，所以价格不菲。为了降低供应商锁定（vendor lock）导致的高昂成本，五角大楼倾向于保留零件和设备的技术数据，然后寻找相对便宜的服务供应商。价值数十亿美金的市场因此出现。许多公司都想竞标军用飞机的维护及修理合同，但它们首先需要拿到具体的技术手册才能动手开工。Newport Aeronautical的业务恰好解决了这一痛点——他们用5-10美金的成本从政府部门获得一份技术文档，再以每份200美金的价格卖给维修服务供应商，不限次数、不限对象。

不过，听上去一本万利的商业模式在错综复杂的国际形势和政治变局中逐渐摇摇欲坠。1986年，Posey家族在一次与南非供应商的交易中被FBI盯上，FBI怀疑Posey是南非间谍，以此为由开始对Posey家族的跟踪调查。虽然Posey之后在这次事件中成功脱身，但他没料到这次事件只是一场漫长的猫鼠游戏的序幕。FBI坚持认为Posey家族对国家安全带来威胁，视他们为国家的叛徒；而Posey一家却认为自己只是依法经营，内心也是热忱的爱国公民。在这场角斗中，谁又能凭借什么裁决对错呢？

Wired十月月刊中的这篇长篇报道简直让我大开眼界。上个周日的下午，我坐在小板凳上边看边叫绝，跌宕曲折的事实与情节折射出太多值得思考的东西。推荐你腾出足够的时间看完它，相信你也会和我一样有类似的感叹。

Longform ｜ Patriot Games ｜Wired ｜暂无付费墙

依据阿尔伯特·赫希曼的发展经济学理论，所有经济飞速增长都具有不均衡的属性。一个奏效的经济发展模式本质上是用新的不均衡扭转旧的不均衡，推动经济前行的同时，势必衍生出一系列不同以往的问题。因此，持续繁荣的代价总归需要不同的角色轮流承担。然而，模式的过渡与更替常常使深埋在社会制度中的政治、商业、金融和文化矛盾浮出水面，经济利益的重新分配将不可避免地引发政治上、系统性的反对与阻力。

卡耐基国际和平基金会高级研究员Michael Pettis本月初发表在Foreign Affairs的文章中尝试破解中国经济积重难返的模式难题。他从中国GDP相当失调的构成比重讲起，提出了三种解决思路，即增加地方政府基建投资（即使大部分仍是经济收益小于人力和资源投入成本的非生产性投资）、提升家庭收入及福利以提高消费在GDP中的占比，还有接受GDP增速骤降，并从根本上修正包括大量地方债务在内的根本问题。文章也就哪种思路会被采用提供了一点线索。

Critique ｜How China Trapped Itself ｜Foreign Affairs ｜暂无付费墙

There are two kinds of travellers. There is the kind who goes to see what there is to see and sees it, and the kind who has an image in his head and goes out to accomplish it. The first visitor has an easier time, but I think the second visitor sees more.

这周看Useless Ideas的推送，发现了这本名为Paris to the Moon的游记，作者是《纽约客》撰稿人Adam Gopnik。Gopnik记录了一家人旅居巴黎的生活和对法美文化的思考。这一小段摘自书的第一章，Gopnik仔细地描写了他从小就对巴黎抱有的天然又绵长的向往，以及这种向往怎样指引着他在成年后与家人从纽约移居巴黎。

读这本书的初衷是想用它对冲一下高强度商科学习的乏味，至少睡前可以让心情放松下来。期待在接下来的章节中读到更多有趣又深刻的片段。

Chapter ｜Paris To The Moon Paris To The Moon, by Adam Gopnik

万事万物皆有缺陷，数学也并非特例，因为不是所有真理都能论证或自证。当无限延伸得足够远，彼处也许不存在期望中让人感到确信的模式与规律，反而会有更多未知与混乱。然而这些谜团也不一定成为所有人的终点。在尝试破解的过程中，也许我们会发现或发明可以改变世界的东西，包括你正在注视着的计算机。

“We must know we will know”. But the truth is, we don’t know, and sometimes we can’t know. But in trying to find out, we can discover new things, things that can change the world.

YouTube频道Veritasium创作的Math’s Fundamental Flaw，绝对这段时间最让我感到震撼的视频。虽然我还需要再看许多次才能理解透彻其中的数学和逻辑知识，但单从内容设计和故事线呈现来看，实在太精妙了，很难用语言准确地描述心灵被撞击的感觉。如果你有时间的话，请一定把它看完。

YouTube Video | Math’s Fundamental Flaw | Veritasium

The Row的九月歌单，封面竟然是New Order专辑封面，curation也很棒，这周放学回家路上循环了好几轮，很称多伦多多彩的初秋。

Spotify Playlist | September 2022 The Row

今天是加拿大的感恩节，在此再次感谢仍然把我当作小孩呵护的父母，给我带来快乐和哀愁的摩托佬，以及相隔万里仍然时刻支持我的朋友们、读者们。祝你们的秋日清澈明艳。